鳥面男與二月戰爭

導讀
魔法盒子
交通大學外文系副教授馮品佳

　　《鳥面男與二月戰爭》是一本相當特殊的成人童話小說。小說的寓言意義相當簡單，卻也極為難解。基本情節採用了童話式的善惡交戰原型：一個類似農業時代的小鎮慘遭「二月」荼毒，經歷了將近三年的嚴寒冬天，最可怕的是鎮民喪失了未來的希望，因為村中的兒童一一遭到綁架、甚至殺害。儘管如此，鎮民們還是繼續抗爭，甚至連遭到殺害或是僥倖逃出的兒童也加入了對抗二月的革命，一起爭取最終的自由。

　　每個童話故事都需要一位英雄，在《鳥面男與二月戰爭》裡，作者選擇了一位歷史人物作為小說的英雄人物。小說中領導鎮民與二月抗爭的謝?士．羅威是個熱氣球飛行家。在「真實世界」裡，謝德士也是一位飛行家，曾經在南北戰爭中利用熱氣球為北軍偵探軍情。他不但愛飛，也致力於建造鐵路；有趣的是他還發明了一種製冰機，與小說中英雄企圖破解冰雪圍城的情節恰巧形成對比。或許作者選擇這位傳奇的歷史人物作為小說的主角，主要是因為謝德士既是飛行家、發明家、更具有不屈不撓的奮戰精神，為了建造加州山區的鐵路不惜傾家蕩產。小說中的謝德士持續不斷地對抗二月，先是消極式的抗爭，為了保留飛行的記憶，全家人合力在家中所有的隱密之處都畫滿氣球，女兒碧安卡的身上也繪製各式各樣色彩炫麗的風箏。在失去愛女之後，謝德士轉為積極對抗二月，成為革命領袖，雖然一度被魔法迷惑產生春暖花開的幻覺而喪失鬥志，最後還是親手終結了二月長期的暴政。謝德士經歷了英雄人物所必經的各種磨難，也代表善良力量越挫越勇的堅毅不拔。

　　《鳥面男與二月戰爭》對於善的描寫雖然傳統，甚至取材歷史人物，對於「惡勢力」刻畫卻極為特殊。作者突破一般善惡二元對立的童話架構，讓代表邪惡勢力的二月充滿了複雜的「人性」：他有深愛的情人/妻子，也就是，「聞起來有蜂蜜和煙的味道的女孩」；他隨身攜帶的單子上一在強調自己「喜愛六月、七月，以及八月」，想要做個好人，卻又一再行惡；二月甚至是個失去靈感的小說作家。雖然他肆虐人間，但是彷彿總是在忍受失敗的苦果。二月死後所留下的便條敘述著他只是想要獻給妻子「一個關於魔法的故事」，而他的「內心深處確實是有一座花園」，但是他的所作所為卻只帶來「哀傷、戰爭、與悲痛」。在這個悲劇性的失敗者身上，我們看到邪惡的複雜層面。他禁止飛行，企圖侷限人類的想像力、行動力、以及與其他精神力量溝通的能力。而他擄走兒童以及用青苔攻擊小鎮的行為，更充分展現純粹的黑暗力量。但是他對於自己的惡行卻有深刻的覺知，乃至於做惡近似自虐，在殘害人類之際，二月也變相地在撕裂自己。而這一切都是以愛之名為之，為了要扭轉變調的愛情所做的努力。愛，反諷地成為惡的動機。

　　另一個極為神祕的角色是「聞起來有蜂蜜和煙的味道的女孩」。這是一般童話故事裡鮮少出現的人物，是惡魔的妻子，是黑暗魔法的共犯，也是最後帶來救贖之人。碧安卡遭到綁架時留下蜂蜜和煙的味道，似乎暗示二月的妻子才是綁架者。她也讓謝德士陷入幻覺而忘記革命大業。同時，她偷偷地拯救了被綁架的兒童，創造另一座新鎮，讓在戰爭中的死者復生與飛行的蹤跡再現。所以這個女性角色如同二月一樣充滿矛盾與曖昧的情緒。但是她有能力改變一切，而不是像二月那樣無奈地行惡。最後也是她補起天上的兩個大洞，讓六月和七月的太陽重現天際。有如女媧補天的情節，讓人不禁懷疑或許她才是造物主，才是擁有決定善惡勢力消長的女神。再者，天上的兩輪太陽雖然帶來大地重生，然而在小說大大小小二十多個「完結」之後，會不會產生另一個與炎夏對抗的故事呢？

　　《鳥面男與二月戰爭》的故事似乎只是暫時完結。雖然小說的英文原名是Light Boxes，小說的情節卻更像是層層交疊、充滿奇幻魔法的中國盒子(Chinese boxes)，打開/破解了一個就會出現下一個，形成一座文字的迷宮，持續考驗著讀者的智慧。